职校生的血汗青春｜工劳小报 #15

Y在升学上的苦恼和过往经历带来的更沉重的升学压力，以及初升高过程中本身就存在的户籍不公

Z曾对中职学历的不满，现在想要升本的愿望，还有由自身职校生身份带来的诸多不自信

W对职校生身份的质疑和“厌恶”，以及被当作一个人来关心、来爱的渴望

以上都是职业学校学生面临的烦恼。一位职校学生社团和工作坊的组织者在今年2月发布的《2022存档：因为我是职校生，所以关心我吗？》中分享了这些内容。而文章中另一句话也同样值得注意：“未来同学们很可能会成为‘蓝领工人’，同学们的意识决定了未来工人的意识。” 换句话说，职校学生的烦恼也可能与工人们的烦恼相关，职校学生的处境就是未来和现在工人们的处境。

因此，本期重点将从就学、实习到就业三个阶段，简介职业学校学生，这群未来工人的处境。

一、入学：被污名与被忽视

在当下的应试学校教育和筛选体系下，“重普轻职”的政策和文化下给职校生的教育资源高度不平等。职校生还被迫背负着“差生”的刻板印象，被安排成“预备工人”。污名化和忽视从校外蔓延到校内，从他人进入到个体内心。

教育部办公厅规定“要按50%的比例引导应届初中毕业生向中等职业学校分流”。近年来《职业教育法》修订后依然规定一半以上的青少年学生要接受现行职业教育（来源）。虽然俗称“大专”的高等职业技术院校的数量从1999年起由474所增长至2021年的1486所，招生量占全国高等教育院校的一半，但职校生却常被忽略，教育质量也受挑战。职校老师在考核体系中疲于应付，被政策、绩效、职称等紧紧裹挟，作为“连接学生、社会与职业教育的卯榫”，却难以将教学、辅导和照顾学生放在首位（来源）。

二、实习：脆弱的临时学生工

职校生常以实习生、临时工的身份中在职场出现，在当下劳工体制中尤其脆弱，常要面对潜在的强迫劳动，维权困难。

劳工维权平台“五年四班劳动委员”的文章指出，2016年的《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规定，实习是毕业必须的一环，管理的权利全归学校，校方掌握不平等权力。2021年才新增规定，保护学生拒绝学校安排的权力。许多职业学校以“社会实践”和“实习”的名义安排实习活动，实则通过贩卖廉价劳动力营利。恶劣案例中更有学校领导老师和劳务公司、用工公司达成交易，打着“管理费”、“捐助学校”的幌子行贿受贿；学生不仅无法接收正常的实习锻炼，还要忍受严重违法的工作安排，在缺乏保护的情况下在务工遭受身心伤害，受伤甚至死亡（来源）。

在2022年新修订《职业教育法》时，相关解读都强调：许多单位和个人受利益驱动，以实习为名组织学生到企业生产“流水线”上务工，违规安排加班和夜班、强制实习、收费实习、强制安排不对口专业的实习等问题长期存在（来源）。2022年1月初，一位来自云南的职校生甚至在实习的江西工厂内猝死。去世前，他曾因身体不适多次请假，厂方却以冲刺产量为由拒绝请假，导致延误治疗（来源）。面对实习过程中的各种压迫，目前职校学生们仍然没有合适的途径来支持、维护自己。

三、就业：重复与枯燥的非技能工作

职校毕业生在就业市场上，大多只能被分配到重复、枯燥的标准化非技能工作，简单地说，流水线。职校生在校学习的专业知识其实并不少，包括产品设计、零件绘图、工业工程等等。但他们进入工厂内却根本无法进入设计、管理的职位，只能在看不到出路的流水线上当普通的操作工（来源）。这样的现实固然与学历、就业歧视等有关，但也同样涉及到中国整体产业的问题——各行业都需要一群廉价劳动力来支撑其运转，当第一代农民工逐渐老去，职校学生就从后备军变成了劳动主力。

综上，职校生在进入职校前后面临的庞杂境遇和挑战，在不健全的升学教学体系和残酷的资本生产体系中就学就业的各种问题，都需要更多深度关注和赋能赋权。目前，实务学堂、HOPE学堂、青草公益和摘星学坊等组织长期在职业教育这个议题领域中耕耘，尤其值得参考学习。

武汉、大连退休员工游行抗议医保改革

2月8日，武汉上千位退休职工在市政府门口抗议《职工医保普通门诊统筹》。这份新规通过实施后，武汉退休人员个人账户将年均减少1992元。此次医保改革是全国性的，主流媒体均宣称个人账户的钱将转移到统筹基金蓄水池中，增加门诊报销范围和提高上限。但是许多支持抗议者认为公务员不受此影响或影响较小（医保局否认），改革有失公平。同时，也有人对国家医保基金是否充足、涵盖药品范围减少表达了担忧。2月15日，武汉和大连两地同时再次爆发抗议。相关内容1，2，3，4

本期新增栏目“工运谈”也与工人争取社保的抗争有关，推荐阅读。

54岁工友工地宿舍区中摔成重伤，公司拒绝赔偿

2022年12月20号，陕西咸阳一年过五十的工人在工地宿舍区发生意外受重伤，手术和后续治疗需高额医疗费。然而公司支付10万元医疗费后就以该员工已离职为理由逃避后续责任，却无法提供该员工签字的离职单。受伤工人手机内的资料全部消失，仅能在工资转账记录中看到2022年12月陕西中恒通泰建设有限公司支付5000元的工资，附言为“10月工资”。阅读原文

节后深圳用工市场时薪跌至低点

2月初，有记者在深圳龙观人才市场调查发现，在招职位的工价跌至低点。记者当日在两个职介公司工作人员的微信朋友圈看到，深圳招工最低时薪仅18元每小时，最高也就26元每小时，大部分工厂招工都在20元—23元的时薪。阅读原文

韵达快递大量延误卡顿，加盟商逃离

2月初，大量用户表示韵达快递出现派送异常、延迟送达的情况。此次大量快递延误最直接的原因是人手短缺，且持续了较长时间。据媒体报道，其背后原因与韵达对末端网点拆分过小、分配不公有关，一些末端网点挣不到钱，对总部积怨已久。同时，部分城市的韵达网点出现关停、倒闭。阅读原文1，2

深信服试用期内员工被要求“主动离职”

1月中，多名在试用期的深信服科技公司员工称，被公司单方面以“不符合录用条件”为由解除合同，并且没有对此支付赔偿金。这些员工与公司签订的劳动合同约定试用期6个月，合同期限36个月。然而该公司在员工试用期结束前要求其主动离职，并威胁“如果让hr开掉你们，会影响你们以后找工作”。阅读原文

戴尔中国区再次大规模裁员

2月初，电子公司戴尔宣布全球裁员5%，裁员范围包括中国区。在此之前，从2022年下半年以来，戴尔中国总部（厦门）已经经历过两轮裁员。据员工透露，被裁员工将在3月收到离职通知，有一个多月的缓冲期，此前可以在家办公，赔偿方案有“N+1”、“N+2”。有销售小组60%员工被裁，也有小组整组被裁员。阅读原文

I.纪卓阳：吃屎、以工代赈及其它

在封建社会，“以工代赈”是权贵阶级假以救济之名，实则安稳社会的自保手段；到了现代，此做法已演变为国家召唤“廉价劳动力”的经济策略。《国家以工代赈管理办法》即将施行，但作者提醒道：若不正视劳动者主体地位及劳动合同法的执行，《办法》无疑是退步的。阅读原文

II.中国劳工通讯：建筑工人——中国狂飙发展的最大牺牲者

为压低成本和同业竞争，建筑工地安全标准不断降低。在2014至2020年间，约三分之一工伤事故发生在建筑业。建筑工人是中国式狂飙发展的最大牺牲者。当下，虽然狂飙发展放缓，但要如何从发展主义泥淖抽身，建立保护人且尊重人的劳动体制，仍是社会转型的重要课题。阅读原文

III.中国劳工通讯：职业病和过劳——贻害无穷的劳工问题

依官方数据，中国似乎在预防职业病方面“成绩斐然”？然而，这些数据可能已沦为粉饰劳安问题的治理术。现实中，职业病的认定、赔偿和维权行动，依旧阻力重重，尘肺病即是如此。又随着中国经济快速转型，劳安问题的辨认依据也愈趋模糊隐蔽，譬如普遍的“过劳”。阅读原文

IV. DT财经：80、90后想体面养老，要存多少钱？

关于延迟退休和体面养老，这篇文章给出了数据和建议。但从文化与社会角度，两议题亦关乎中国当代青年如何理解自身处境和想象未来。80、90后是该群体代表，他们已适应线性增长模式，也习惯于“适应”发展主义造成的问题。然而，随着线性增长神话破灭，“适应”的尽头是什么？有时候，解方比问题更让人不安。阅读原文

V.中国经济周刊：互联网大厂员工是这样离职的

有人说，大厂裁员意味着行业进入平稳期——物竞天择和人员“优化” ；也有人说，裁员潮与招聘潮并进，若着眼前者只是“贩卖焦虑” ... 然而，我们没必要与企业家共情：科技行业仰赖人性和创意，但却发展出高度工具化的人资管理体系，如粗暴的囤积、考评和汰换机制。阅读原文

VI. 新周刊：吹“神仙公司”的实习生博主，快编不下去了

“这些所谓的‘神仙公司’‘神仙岗位’，看似无欲无求，不接广告，实际上却是品牌和公司最好的软广，能轻而易举地将网友们对美好职业的期望，以各种方式商业变现”。 阅读原文

VII.澎湃：网约车司机里的少数

她们是网约车司机里的少数：“百合去考网约车从业资格证的时候，五六十个人里面只有3个女性”；“叶明荟说，在广东佛山开专车的一共就15个女司机”；“谢霏怕喝太多水又不方便找厕所... 她见过的充电站的厕所，男用的比较多，有一间是专门的男士小便池，另一间是男女混用的”... 阅读原文

VIII.社会调查报告：一座名为“裤子之都”的围城

作为广西最大服装产业基地，玉林坐拥千亿级服装纺织业集群。服装纺织业是典型的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支撑起产业发展的是背后辛勤付出的制衣女工。但是制衣女工的待遇并没有跟上时代以及产业发展的步伐，在高强度劳动，高物价，低工资，低待遇中，女工们面临着被剥削和被分化的两难处境。阅读原文

1. 58同城：2023年返城就业调研报告
2. 新公民计划：中国流动人口子女发展报告2023
3. 各大高校：2022年毕业生就业质量报告
4. 骑手有话说：骑手社交和职业发展调研

在十年前珠三角此起彼伏的工潮中，曾发生过很多工人追缴社保的抗争。其中，2011年永宝(化名)工人的抗争尤为突出。该厂的200多名老员工，从被动接受工厂管理制度，到向老板和官方提出要求，又在经历了资方、官方的拖延、欺骗和压制手段后，一步步地被逼上了抗争的道路。经过一年多的历练，很多工人成为不仅自己敢于行动、也带动他人一起行动的积极分子。

在这个案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行业的兴衰演变，是如何影响了该行业工人对于“社保”这一问题的看法；而工人对社保问题从消极看待转为积极争取的变化，又是怎样反映了他们对自身阶级地位的理解；以及工人在集体行动的过程中，是怎样和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联系或发生冲突等等。

在社会保障问题上，一直以来受损最大的，人数最多，却最容易被忽视的，正是这些在城镇私企务工的劳动者们。他们在城镇工作多年，为城市建设工业发展付出血汗，却因为早期对资本的纵容很少有企业主动缴纳社保，或工作的不稳定流动性大，导致缴费年限不足，本地或异地中断难以连接等等问题，退休后无法享受或只能降低待遇标准享受退休金或医保。

这些劳动者的境遇也映射着我们的未来。了解他们发出过怎样的声音，可以帮助我们探索如何在越来越不乐观的未来生活中，找准保卫个人和整体利益的方法。

推荐阅读：2011年广东珠宝工人社保抗争事件

纪录片《我的诗篇》

这部纪录片来自于同名诗集。自杀身亡的苹果手机生产工人，有叉车工、爆破工、制衣厂女工、少数民族工人，乃至地下800米深处的矿工——ta们在劳作中写诗，在诗中娓娓道来生活的一切。在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中，诗歌，是最后一片喘息之地。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他们把它叫做螺丝
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
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

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
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

我再咽不下了
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
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
耻辱的诗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富士康工人许立志

资源链接

判决1：“考核不合格”被解聘，员工起诉公司获胜！

最近一年，各种逼退员工、大量解雇裁员的事情数不胜数。许多企业用的手段也是给员工考绩打低分，然后以考核不合格为理由解聘。但是，这种做法其实是《违反劳动合同法》的。北京的某企业研究员就是“考核不合格”的受害者。2020年，他被解雇后没有认输，而是起诉公司违法解雇，近期结果出来，法院判决胜诉。因为按照法律规定，只有劳动者严重违反用人单位规章制度的情况下，企业才可以解雇员工。而且员工绩效不佳也不尽是员工自己的错，公司有没有做到培训，有没有尝试调整岗位，有没有给予充足的资源协助，这些都没有的话，凭什么因为员工考核不合格而解雇呢？原文链接

判决2：产假返岗后拒绝调岗，却遭公司解雇，法院判决员工胜诉

出生人数降低已经成为国家级别的大问题。不少生育保障政策也可能会发布。但是，如果职场环境对于女性劳动者还是这么不友好，对于生育的员工还是这么恶劣，那么出生人数只会继续下降。广西柳州的一位物流公司员工就在修完产假后遭到了公司的恶劣对待。她原本稳定的工作被取消，被公司调换到要么是12小时两班倒的长时间工作，要么是离市区20多公里、通勤时间超过3小时的遥远岗位。正常生活都得不到保障，更遑论兼顾家中孩童，这家公司很可能是想逼退这位员工。经过长达两年的诉讼，二审法院终于判决员工胜诉：新岗位与原岗位差异过大，侵犯正常的休息和生活的权利，而且原来的岗位并未撤销，只针对个别员工调岗，明显有失公平。原文链接

维权指南：工伤怎么办？从“实侃工伤”开始学习

“实侃工伤”是一个专门关注工伤维权的抖音号。主讲人有十年以上的协助工伤工友的法律经验，内容详实。遭遇工伤后，在找律师、找专家之前，不妨先从“实侃工伤”开始学习基本知识。原文链接

一条大街挤得满满当当，全都是在等单的各平台众包骑手们。外卖没订单、骑手赚不到钱，年后这样的场景越来越多。抖音上还有外卖骑手晒出自己的手机截图，当日接到的订单只有个位数。

啥都不用说了，每一个行业都有这种区别对待的情况。对老板来说，打工人就是这么好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来自抖音@打工人凡凡）

一位需要给衣服做“卷边”的制衣厂老板向陈勇开价“一件1元”被拒绝。“赚这个钱其实也是拼时间，很多人一天15个小时，我觉得12个小时已经够了。”陈勇说，价格太低意味着一天要做很长时间，才能赚到心里的数，但有的活儿工价高、工艺难做得慢，也赚不到钱。

来自《广州“制衣村”开春复工即景》

在5月，应届生亚文海投的100多份简历全部石沉大海，直到6月上海解封后，他才收到一份线下实习的邀约。其他地区的应届生也会受到疫情的影响，有人开学前被封在了社区，开学后又被封在了学校，根本找不到外出实习的窗口；也有人因为居住地疫情限制出行，把线下实习拖成了线上实习……

来自《2023年，应届生还困在校招里》

打工的经历不堪回首。高中辍学后，她一头扎进东莞的服装厂，打拼四年后，除了一万元存款，什么都没落下，最后灰溜溜地回到小镇。丁瑶辍学时，班主任没有出言挽留。那是全市最差的一所高中，班里的同学都无心学习，成日逃课、睡觉、上网，每学期都有几个人辍学。她还记得，当年镇上新修一条高速公路，为了动员人们外出打工，喊的那句口号：劳力流出去，财富带回来。

来自《县城花店永不眠》

设计出工厂考勤制度的人定是聪明人，从小熟读三十六计成语故事。满勤奖励 100 块，请假，只要请假，100 块就没了。刀锋是难以逾越的，正如请假是难以开口的。这是物质层面的障碍，还有心理层面的障碍。请假必须向管理说出理由，归来时很多同事会询问你的请假理由讨论你的请假理由。没错，我并不觉得请假需要理由，可是整个社会默认你必须给出理由。倘若你给出不疼不痒的理由，或者不被认可，或者被鄙视。大家如此勤劳，你懒惰，心真的不会痛吗？

来自《如此工作 19 年，直到拥有星期天》

本期小报周期（2023/02/01- 2023/02/14）

海报：Joelle

撰稿：星星儿、Y、非洲大蜗牛、森林吐、Joelle、向日葵

编辑：三不沾、非洲大蜗牛

校对：森林吐

在最后

以上是第15期工劳小报的全部内容。我们正在探索将日常的工人资讯定期整理为 Newsletter，希望你可以来信（[email protected]）提出建议或加入成为志愿者，同时也请你多多分享给墙内的朋友们。点击下方按钮可以订阅和阅读往期内容。